前段時間,我們幾個曲藝小友為廣陵文化站老站長朱祥生先生組織了一場追思會。作為老站長的子侄輩,我們雖然后來的成長路徑不同,但都非常感念受過他的指點恩惠。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老站長在曲藝低谷時期,組織成立了揚州第一家曲藝類的正規民間社團——揚州曲藝之友社,把揚州曲藝的前輩藝人聚在了一起。這些老前輩、老藝人有的已不在曲藝體制內,有的早已從企業退休,但是朱站長熟悉他們,把他們一一請進文化站,組織起了社團,還固定了活動日期,每周日下午2點到4點。
其實,所謂“活動”,就是老先生們坐在一個簡陋到連會議桌都沒有的活動室里閑聊。朱站長唯一能招待大家的,就是一人一杯清茶——茶葉還是廉價的白紙包的二級綠茶,茶杯還要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椅子上。28年前,我作為曲藝之友最年輕的愛好者有幸經歷了這段“盛事”。彈詞大家張慧儂先生,頭發已雪白,眉毛卻烏黑發亮,一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說《西漢》《隋唐》的戴步章先生,戴著厚厚的眼鏡,滿臉憨厚;“康三國”傳人高再華先生,身形清癯,總是一身干干凈凈的藍布褲褂……
老先生們的閑聊,一沒有主持人,二不設主題,三沒有發言順序。真正就是隨意閑聊,多是曲藝界的趣談掌故、老先生們的前輩故事以及他們自己的江湖經歷,偶爾也會談談“時事”。彼時電視劇《三國演義》剛熱播,記得老先生們從臺詞到裝扮挑出了一堆硬傷。老先生們談得有來有往,有補充、有爭論,老站長通常不怎么插話,而我們作為小輩,更只是豎起耳朵聽,時不時替老先生們添茶倒水。
這樣的閑聊,似乎并沒有什么出奇之處。但對老先生們的吸引力卻是巨大的,每周日下午,也不需要有人提前提醒通知,卻極少有人缺席。只是朱站長擔心老先生們路上安全,規定遇到雨雪天氣,活動暫停。這樣的閑聊,對于我們晚輩來說,似乎也不能學到什么技藝絕活,但今天回頭來看,老先生們對揚州文化、揚州曲藝的熱愛,在談笑風生中,在耳濡目染中,悄悄滲入我們的心底,奠定了人生的底色,這也應該是一種潤物無聲的傳承。
前幾天,我們幾個曲藝小友想效仿前輩,搞了一場無主持、無主題的閑聊聚會。但是,和28年前老前輩們的聚會相比,我們突然發現,兩三知己可隨意閑談,三五好友尚能往來交流,但七八人、十來人規模的閑聊,要么詞不達意,要么略嫌造作,大家竟然已經不會像老先生們那樣從容不迫、娓娓道來式的閑聊了。
所以,我想,如果現在又有幾個像我們當年那樣的小朋友聽我們閑聊,他們又能收獲什么,又能受到什么熏陶感染?想來是十分汗顏的,也深深領悟到,閑聊還真的是一種境界。 大洋